清晨的阳光透过宫殿琉璃窗洒落进早餐厅,晨雾尚未完全褪去,远处传来侍从悄声行礼与落银碗的轻响,一切显得安静又有条不紊。
蕾拉今日比平时起得略晚些,穿着一身月白色宫装,头发没有完全梳起,只用一根缠银发带松松束在脑后,看起来有些随性。
她推门而入时,厅内已有两道熟悉的身影。
莱恩正坐在窗边,单手托腮,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窗外的庭园池水上。他穿着深金色的贵族外袍,神色倦倦的。而不远处的西格蒙特正坐在他斜对面,一贯的冷淡模样,低头翻着什么公函手札,像是随意陪聊。
蕾拉视若无睹地走进来,扫了眼桌上的食物,熟练地从侍女手中取过一碟蜜梨糕和一小壶温牛乳,坐在靠窗的角落,动作优雅得体,却带着天然的疏离感。
气氛静了一瞬。
“……你也来得真巧。”莱恩忽然开口,语气吊儿郎当地轻挑了一句。
蕾拉不理他,先喝了一口牛乳,动作极慢。
莱恩转头看她,眼神定了几秒,才似有些随意地问道:
“你听说了吗?昨天的那起谋杀案,雪精灵集市那边。”
蕾拉睫毛轻颤,语气淡得像水:“听说了。”
“你知道内幕吧?”他语调微妙地一变,“皇宫里不是传得挺快。”
蕾拉淡淡地看他一眼,嘴角挑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:“你觉得我这种只知道吃吃睡睡的人,会知道什么内幕?”
莱恩微微眯眼,眼中明摆着不信,但没继续追问。
蕾拉这人…这段时间接触下来,他倒也算搞明白了点儿。她越是在意的事,越是装得轻描淡写。
西格蒙特合上书卷,起身向蕾拉略微点头,语气不温不火:“我宫中还有事,先行告退。”
“拜拜。”蕾拉轻声道,眼睛也没抬一下。
西格蒙特离开时从莱恩身旁经过,脚步顿了顿,低声提醒:“你别太明显。”
莱恩挑了下眉:“我又没干嘛。”
“……别蠢。”西格蒙特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,便毫不留恋地离开。
早餐厅恢复安静。
蕾拉吃得慢条斯理,像是真的只是过来填个肚子,一点也不急。
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糕点、拈起手帕擦了擦唇角,才慢悠悠地起身,径直走出殿门,留下一串飘逸的衣摆。
她并未发现,几步之后,莱恩也起了身,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。
他收拾了一下衣领,也悄悄离席。
西格蒙特的宫殿银辉苑,位于星辉殿的北侧,终年沉静。
他一回来便脱下外袍,命侍从退下,独自走入书房。
水晶窗外阳光正好,天蓝得毫无破绽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一派清晨宁静之中。
可他站在那光下,却眉目淡然,眼底深沉如夜。
他轻轻将一本笔记本放到书桌上,指节在封面上摩挲了两下,没有翻开。
桌上的沙漏缓缓落下一缕金砂,与他沉思的神情一起静默。
他想起了今早早餐厅里蕾拉那副懒洋洋、若无其事的模样。
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。
可他知道她昨夜去了哪。
她去了旧契遗藏区的封锁层。
比军队还早一步。
她在那里,发现了一具无头的女尸。
而他,就在那座塌陷碑林的上方,看着她蹲下身,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尸体时的神情。?冷静、厌恶、克制得近乎优雅。
她没有哭,也没有愤怒,只是静静地皱着眉头,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。
西格蒙特闭了闭眼。
她和其他人不一样。
她从不把“死亡”当作重点。
她看重的是——死亡发生的位置,和那个“杀人之后谁清理现场”的漏洞。
他指尖在桌面轻叩了一下,终于打开了那本笔记。
第一页上,是一张贴得极整齐的素描草稿。
是一张没有头的女人身体结构图,描画极为精准,连手腕伤口、左肩倾斜角度都与尸体完全一致。
那是他昨夜回来后,凭记忆画下的。
而在那张图的下方,他用极细的魔法笔写着一行潦草的字:
「她看到了,但没有说出来。?所以……她还没有打算让别人知道她在查。」
他沉默良久,忽然轻轻一笑,低得几不可闻。
“还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。”
“可惜……我早就知道你会忍不住。”
他指尖拈起那张图纸,视线落在纸上蕾拉俯身那一幕的速写剪影——那是他昨晚随手画下的,藏在尸体图纸之后。
画中她侧身半蹲,长发垂落,紫眸如镜,冷静地审视死者,像断罪的小神女,也像审判者。
西格蒙特靠着椅背,缓缓闭上眼睛。
——他从来没有放过她的任何身影。
帝都,日间坊市与地下口交界处,午后的阳光被遮蔽在高塔林立的城市结构中。蕾拉换了一身不带皇族标记的普通深灰斗篷,腰间系着一根腰带,整个人显得沉静又不起眼。
她脚步轻缓,却目的明确地穿过了层层人流,沿着石梯转入通往下层“夜风街”的密道。
她记得梦里那个无头女人在她胸口写下的那个字——“楼”。
而她刚才查过帝都的“红楼”记录,夜风街一带唯一带有“红楼”字号的,是一家低级妓馆——名为「红丝楼」。
它被弃置了一段时间,登记还在,但已无人运营。
没人注意到,远处人群中,一个穿着学宫制服的男孩悄悄避开了侍卫和视线,若有若无地跟着她。
是莱恩。
他皱着眉,一手搭在斗篷里,脸色不太好看。
“她到底要去哪啊?”他低声自语。
蕾拉消失在下层通道前的一瞬,他犹豫了半秒,也跟了上去。
地面上浮尘未扫,街道湿滑,空气中带着烂玫瑰与霉土混合的味道。红丝楼的门楣半塌,楼体只剩一半还勉强立着,窗棂歪斜,墙上的红漆早已剥落殆尽。
蕾拉站在楼前,没有立刻进去。
她目光落在一旁的门柱下,那里残留着一串极淡的数字涂写。
k13。
她眼神一凝,缓缓推门而入。
破木门发出吱嘎的声音,尘土被脚步惊起,在光影间晃动。
屋内昏暗,只有几道光从窗户中洒进,照出斑驳的地板与躺倒的木椅。
她绕过隔断,顺着楼梯走上二层。
走廊尽头的门微开着。
门上赫然写着:
13
蕾拉站在门口,静静地看了一会儿。
没有动。
风从走廊一头吹来,将门缓缓吹开了一些
门内,是一个极小的单间,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床和碎裂的梳妆镜。
但蕾拉的视线落在了床脚下——
那里,刻着几道极深的指甲痕,还有一枚落灰的耳环,半埋在地板缝里。
她缓缓走过去,蹲下身,拨开灰尘,将那枚耳环拾起。
上面有个浅浅的名字首字母印花:
r
玛蒂娜·罗西。
她的指尖微微一顿。
梦境是真的。
她站起身,正准备离开